做家具的白亚军是扎龙灯的老手艺人，打烧饼的王俊涛会跳花挑子舞，卖茶叶的焦凤彬擅长划旱船，卖馒头的姜之亚是村里最年长的唱戏人。一年一度春风到。在颍上县谢桥镇龚集村，乡村民间艺人追忆以往快乐时光，怀念又动情；面对时代潮流的冲击和文化生活的改变，他们平静地接受，但心中难免些许无奈与落寞。

　　遇见乡村老艺人

　　今年65岁的白亚军戴着一副1500度的近视眼镜，看起来像一位教书先生。但他实则是一位乡村木匠，因为擅长扎龙灯，逢年过节组织龙灯舞表演，被龚集村村民封为民间艺术团团长。“我这个团长不拿一分钱工资，就是喜欢和大家一起玩玩龙灯。”白亚军告诉记者，“龚集龙灯舞起源于清末民初。玩的时候由十来个人撑龙身，两人一前一后舞龙头龙尾，上下翻飞，卷缩盘结，舞出像拍浪戏水、腾云驾雾的花样来。”

　　据白亚军介绍，舞龙灯讲究节奏感，锣鼓家什敲起来，宛若雷鸣，恰似龙吟，才能找到感觉。一旦舞起来，那场面热闹喜庆，气势磅礴，表达了村民祈盼丰收和吉祥的愿望。

　　“以前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扎龙灯，男人们多半会表演几个动作。逢年过节，大家就跑到街上耍，站着舞、跪着舞、卧倒舞，广场上、长凳上、方桌上皆可。老少爷们，大姑娘小媳妇挤满了街道，看得高兴了，都一个劲地拍手叫好。可惜，由于老艺人陆续离世，扎龙灯的手艺在上世纪80年代失传了。那段时间，街上再难看到舞龙灯的景象了。”说起这段往事，白亚军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。

　　不想让龚集龙灯无声无息消失了，白亚军便开始学习扎龙灯、舞龙灯的技术。他一有时间便走家串户，寻找知晓龙灯舞的村民，收集信息，通过村民的口述，在脑海中构建龙灯的样子，然后摸索着扎龙灯，把做好的成品拿给村里老人看，不符合原貌的地方拆了重扎。“尝试了三四次，把龙灯大致模样扎出来了。如今，做一条11节的龙灯，3个人需要干3天才能完成。”

　　“舞着龙灯，划着旱船，热闹得很呀。”在龚集村，茶叶店老板焦凤彬旱船划得最好。“人们模仿划船的动作，用竹子、绸布、彩花扎成在旱地上玩耍的船，就是旱船。60年前，我在颍上师范学校念书时，便学会了旱船表演。”坐在板凳上的焦凤彬说到动情处，突然站起身来，做出了弯腰撸裤腿的动作。“你看，撸起裤脚后，把靴子扔在沙滩上，双手去拿船把子，这便是‘浅船’。此外，还有撬船、顶船、开船、行船等动作，有船帮子、篙拐子、丑婆子等角色，表演起来热情奔放，诙谐幽默，大家最喜欢看了。”

　　四句推子亦情深

　　在白亚军和焦凤彬的引荐下，记者找到了龚集村最会唱戏的老艺人姜之亚。“小时候，我跟着唱片机学唱戏，俺兄弟四个都会唱；现在，睡着了还经常梦到以前唱戏的快乐时光。”姜之亚告诉记者，他年轻时曾在剧团工作，唱过京剧、样板戏、四句推子。唱词通俗易懂，像“帝王将相、才子佳人，公子落难、小姐养汉”之类的唱词，大家都非常爱听。

　　“在当地，大家最喜欢看的当数推剧了。它寓教于乐，劝人向善，展现了劳动人民勤劳勇敢的精神风貌，追求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望。”83岁的姜之亚听力不太好，走路也要儿女搀扶着，但说起唱戏的事儿来，老人家却精神振奋，思维清晰：“唱戏是一门综合舞台艺术，讲究文武场面。文，指的是拉弦子；武，指的是敲锣打鼓。只有各方配合好了，戏才能唱到调子上。唱戏还讲究内外结合。外，指的是舞台形式；内，指的是表达内心的情感。假如只有形式、没有感情，演员就进入不了角色，表演起来没有喜怒哀乐，就很难感染观众。”

　　时代发展渐落幕

　　采访中，白亚军希望记者能录一段表演视频，留个纪念。数一数人，还差敲二锣的王强不在场。白亚军急忙借来邻居家的电动三轮车，一溜烟地寻人去了。不过五分钟工夫，王强气喘嘘嘘地赶了过来。“今个俺家盖房子，正招呼工人吃饭呢。听说上边来人要俺们在一块儿表演，俺就赶紧放下碗筷跑来了。大家能凑在一块儿玩玩不容易。”

　　村民张玉德拄着双拐，行动有些不便，但也闻声赶来观看。记者问，“你说说，咱们舞龙灯呀、唱四句推子、划旱船呀，到底有啥意义？”

　　“啥意义？咱老百姓就为了看个热闹，图个开心。”张玉德说。

　　分把钟的表演很快结束，但大家还不愿散去。“咱们是发自内心的喜欢，总想在一块欢欢乐乐闹一闹。但是，现在的人很难聚齐了。”说着说着，78岁的焦凤彬有些伤感：“年龄大了，也跳不动了。前年个，我在街上玩了一把划旱船，只耍了十来分钟，结束后，累得我在家里三天下不了床。”

　　焦凤彬心中的落寞，不仅在于年龄增长的无奈，还有后继无人的忧愁。“老艺人一个个地离去，愿意学的年轻人没有几个，这种民间艺术如今很难传承下去了。”白亚军说，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，打工潮兴起，大家纷纷外出务工，留在农村的年轻劳动力越来越少了。

　　“以前物质生活匮乏，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清苦，大家聚在一起舞龙灯、划旱船、唱推剧，欢乐欢乐，能冲淡一些生活的苦涩。如今，经济社会大发展，娱乐活动越来越丰富，电视、手机、电脑、网络等多元化娱乐方式走进千家万户，多角度满足了大家的娱乐需求。”白亚军感慨说，如今舞龙灯，年轻人看的是稀奇，老年人看的是回忆。每年固定的表演也就那么四场：农历大年初一、正月十五、二月二、四月初一。

　　“我们为乡亲们表演，从来不收‘出场费’。平时，街坊领居看我们辛苦，有的会送一包烟抽。前年，俺们20多位艺人在颍上管仲文化节上表演了舞龙灯。虽然也给了奖励，但去掉排练时的误工费和表演当天的伙食费，大家还贴本哩。”白亚军说，他们并不靠这些表演挣钱谋生。作为文娱生活，坚持了几十年，全凭自己的爱好与感情。“一来自己图个开心，二来也不想让这些民间艺术在俺们手里失传了，希望能给更多的人带来快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