衡水市残疾内画艺人孙志成：我要做一名拥抱生活的人。图为孙志成在创作作品

衡水市残疾内画艺人孙志成：我要做一名拥抱生活的人。图为王习三为孙志成题字
 

　　孙志成，1987年生，冀州人，自幼患小儿麻痹症与肌无力症，生活难以自理。她虽身患重病，但不向命运屈服，始终坚定自强不息的信念。2008年，不顾家人反对，毅然来到衡水学习内画工艺，进入习三内画艺术培训学校学习。学习期间，孙志成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勤学苦练，绘画技艺突飞猛进。冀派内画大师王习三也被她的苦学精神所感染，对她悉心指导。2010年，在衡水·杭州残疾人艺术作品展中，孙志成创作的内画作品获优秀奖。

　　这些日子，孙志成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，洗漱之后就趴在了画桌前，一画就是一天。

　　孙志成介绍说，最近自己在创作一副堪称经典的内画鼻烟壶作品：在一个内径2×3厘米的小壶中画弥勒佛全身像。她说，这个作品的难度很大：首先是壶小，下笔没有把握。其次，要完美展现弥勒佛全身的每一个细节，要求绘画质量高。“据我所知，还没有正常人能在这么小的壶里画弥勒佛全身像。”孙志成说，“我身体不方便，画起来难度就更大了。每天坚持画16个小时，一心想完成这个‘经典’。有时候真想放弃了，但就是要逼着自己干下去。”

　　孙志成认为，此次创作是对自己技艺的挑战，对自己人生的挑战。完成了这个作品，自己会在人生的感悟上提升一个层次。这是对自己负责，对内画事业负责。

　　“学内画的时候，我自己有一个座右铭：靠自己的双手赢得美好的明天，用顽强的毅力改变不幸的命运。人生目标是把握生命中的每一天，我要用残缺的肢体描绘出完美而又与众不同的人生。”孙志成说，“可以说，我创作这个作品的过程，就是在为自己的人生目标而奋进。我要做一名拥抱生活的人，要让自己的人生绽放出别样的美丽。”

家人没有放弃我，我没有放弃自己

　　记者（以下简称“记”）：从小身体就不方便吗？

　　孙志成（以下简称“孙”）：我是小儿麻痹症和肌无力两种病，从小就是这样。现在我只有小臂和双手能轻微活动，手上的力气就跟婴儿似的，生活都要靠别人来照顾。

　　我听家里人说，自己出生的时候，父母在冀州市开了一个木器厂，生活挺好的。为了给我治病，他们把厂子和房子都卖了。1987年，我家的房子卖了10万，都是给我治病了，那时候10万可是一笔巨款。家里前前后后为我治病不知道花了多少钱，但仍没有什么起色。

　　当时给我治病，家里钱都用光了，我们只能回到农村。姥姥看着我，我妈去卖鱼支撑这个家。因为身体原因，我动不了。吃饭、穿衣、上厕所，都需要照顾。姥姥一直看到我12岁，那时候她太老了，抱不动我了。

　　我是在自己5、6岁的时候，慢慢知道自己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，看到别的小朋友都开始上学了，我很羡慕，也希望自己能上学。

　　记：这个愿望很难实现。

　　孙：我把这件事和家里人说了，我姨和我舅就开始教我认字。从拼音开始，我慢慢学会了，就跟着字典学字。

　　记：父母为了你，把积蓄全部花光了，舅舅、姨帮你认字，姥姥一直把你抱到12岁。这说明家里人没有放弃你，并且很爱你。

　　孙：我很感恩家人，从小我就想，自己一定要努力成人，长大了要报答他们的付出。

　　我5岁的时候，母亲在冀州卖鱼，她偶尔接我到城里住几天。我妈卖鱼是从天不亮就走了，中午一两点才能回家。我就对妈妈说，让她少给我喝点水，这样我就不用上厕所，她也不用牵挂我了。7、8个小时我不上厕所，自己憋着，就是希望少给妈妈找点麻烦吧。我记得8岁的时候，我对妈妈说，我虽然是残疾人，但一定要做残疾人中最棒的。

　　记：5岁的时候能去体谅别人，8岁的时候能说出如此自信的话，给别人传递正能量。

　　孙：我姥姥经常教育我怎么做人做事，讲一些勤奋拼搏的故事，给我传递了很多的正能量，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我。

　　在我学内画之前，姥姥每次见到我妈之后，总是在说，别让孩子在床上坐一辈子。

　　现在回想起来，姥姥在告诉我，遇到困难，不去怨天尤人，积极去面对生活，笑对人生。

　　因为不会走路，姥姥教育得很好，我成熟得比较早，知道应该独立，应该自强。

　　记：从这里可以看出来，家庭教育对孩子的成长是很重要的，特别是身有残疾的孩子。

　　孙：家长的教育很重要。如果姥姥不教给我怎么做人，我就没法融入社会。如果没有家人教我认字，我就没法和别人交流。

　　记：你渴望和外界沟通？

　　孙：是的，太渴望了。从小一个小屋子就我一个人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，我太渴望和别人交流了。后来家里有了手机，我实在太寂寞了，就给客服打电话咨询业务。其实，就是为了和人说说话。

　　我也接触过一些残疾人，很多都很脆弱，很孤僻，我爱人王顺心也和我有同感。他说，他接触了很多残疾人，发现这些人无法接触社会，就整天坐在屋子里。所以我们有一个想法，如果有能力了，我们要带着这些残疾人出去旅游一圈，让他们去接触社会，发现生活的阳光面。这样，他们也会慢慢地去敞开心扉，去主动迎接生活，接触社会。所以虽然现在我们的生活很困苦，但是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事。

　　这是我们一种感同身受的感悟。

　　记：12岁离开姥姥，来到了冀州。

　　孙：来到冀州后，就是整天在家里呆着。就是一天一天地过，从来没有想过未来，认为这一辈子就这样了。后来可以看电视了，慢慢了解了外面的世界，非常羡慕那些健全人，可以开心地生活。当时我想，假如我是健全人就好了。可是我知道，人生没有假设，我得想办法自立自强。我的性格就是遇到困难了，要想办法去解决。我从来没有怨天尤人过，一直勇敢面对生活。我觉得与其整天对着生活愁眉苦脸地抱怨，还不如主动去敞开自己，融入社会，迎接挑战。

　　记：你的这种主动性来自哪里？

　　孙：我想，就是因为家里人没有放弃我，我也没有放弃自己。在他们的教育下，我知道自己应该走什么样的路。

　　现在我也有了一些思考。残疾人其实是很脆弱的，家人要给他们一个“正能量”的生活环境，鼓励他们走入社会，寻找自己的人生价值，千万不能放弃他们。

　　同时，残疾人自己也要自立自强，不可以破罐子破摔。

     我要用画笔绘出自己的精彩

　　记：你是如何与内画结缘的？

　　孙：12岁到22岁这10年，我就是整天在屋里画画，写字。当时感觉这10年，是浪费了。但现在回想起来，给我未来的人生打下了基础。我记得12岁那年替别人画的一幅画，在学校里得了奖，我对自己开始有一点自信了。

　　在2009年之前，我知道衡水有残疾人内画学校，但是家里人多方面考虑，没让我去。

　　记：为什么不让你去？

　　孙：其实，他们认为我活着，坐在屋里喘气就是他们的幸福。但是我意识到，必须走出去，学东西。我说爸妈你们每天辛苦，为了我。但是我的未来又在哪里呢？我又怎么能自己养活自己呢？怎么回馈你们呢？我的人生价值不只是在这里坐着喘气。我的人生还是要把握在自己的手中，如果我没有走出去，那么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坐在床上了。

　　对于残疾人家庭，家长认为在家里呆着就好，但是往往忽略了残疾孩子的心理。我认为家里如果有这样的孩子，家长不如积极引导他们去接触社会，更加有利于打开他们的心智，改变他们的人生。

　　我在报纸上看过两个字“出路”，知道字的含义就是未来，我也在想我的未来在哪里？22岁的我长大了，我姥姥的话一直记在心里，也在思考自己的未来。我觉得自己应该走出去，不能让身体条件桎梏我的人生了。

　　记：先去的哪里？

　　孙：一开始去了衡水火车站附近的残疾人内画学校，呆了一段时间，学的基本功。

　　记：学起来难吗？

　　孙：太难了，和想象的根本不一样。我的手一点劲也没有，稍重一些的鼻烟壶，根本就拿不动。我身体小，坐在轮椅上，往往桌子都够不着。我练习的时候，就得把持壶的左手靠在桌子上，寻求那一点支撑的力量。右手一开始根本握不住笔，就把中指和无名指用细绳捆在一起，才能托住内画笔。没法拧开颜料盒，就右手托着盒子，用牙咬瓶盖。无法使用吹干染料的橡皮吹球，我就用下巴挤压。一幅内画的创作，我的下巴都要磨掉一层皮。

　　在去习三学校之前有段时间，我在家里自学。别人看到了我一个作品，想出钱买。我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，自己很开心，终于得到别人认可了，感觉一切很美好。

　　记：到了习三内画学校，感觉如何？

　　孙：如鱼得水的感觉。一开始学校收取我的学费，后来因为我表现得好，学校也免了我的学费。

　　记：表现好在哪里？

　　孙：学了六年的时间，我总是第一个到教室，最后一个离开教室。每天八点上课，我五点醒了，洗漱完毕后，六点多就到教室开始自学，中间就是吃饭的时间，一直练习到晚上十点。

　　在我看来，内画不仅是门手艺，更是自己的前途。别人每天画8个小时，她就每天画16个小时。常人一年难以出师，我学习了半年，就得到了老师们的肯定。

　　培训需要住校，家里人都有别的事，只能请保姆来照顾我的生活。我知道很多人不愿意照顾残疾人，为了少给陪护保姆找麻烦，我就少喝水减少上厕所的次数，晚上穿着衣服睡觉。寒冬腊月只穿一件薄毛衣，只为让她们抱着我时轻松些。

　　记：为什么要这样做？

　　孙：我太珍惜这个出来学习的机会了，自己也很有压力。我从艰难的环境出来了，所有人都不赞同，我想我必须得画出点成绩来，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。

　　那时候我画得慢，一个月只能挣几十块钱，但也是自己的劳动所得。

　　我很省钱，可能有时候一天就吃半个包子，省下钱来买书，都是偷着买的，家里人不知道。

　　记：在习三内画学校的学习经历，你认为收获最大的是什么？

　　孙：老师说过，思想有多远，就能走多远。我想，不怕身体上的残缺，怕的是灵魂上的残缺。我融入了社会之中，融入了正常生活之中。我的同学都是健全人，我能够和他们很好地交流。他们看我也从来没有什么异样的眼光，都很照顾我。社会好人很多，身体不方便的人，不要害怕接触社会。

　　记：其实，你还是在强调，残疾人如何对待社会的心态问题？

　　孙：是的。我想这个心态，无论对残疾人还是健全人，是同样重要的。必须勤奋自强，积极融入社会，不能丧失拼搏的信心和决心。一句话，不能混日子。

内画带来了爱情

　　记：听说你的爱情也是和内画有关系？

　　孙：我和爱人王顺心也是因为内画结缘。2013年的时候，我爱人去买鼻烟壶，去习三内画学校看作品。他后来跟我说，看到了我的作品很喜欢，又看到我很艰难地画画。那一刻他感觉很佩服我，就找我要了电话和QQ，我们就开始慢慢接触起来了。

　　慢慢接触后我发现，王顺心这个小伙子很实在，很踏实，也很善良。

　　记：之前有过对爱情的憧憬吗？

　　孙：我不敢想，因为自己身体条件在那里摆着，觉得成家都是不可能的，更何况是和一个健全人结婚呢。我当时就是想自己学好了技术，多挣点钱，能帮家里分担一点负担，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。

　　记：王顺心的出现，让你重燃了心中对爱情的向往？

　　孙：一开始我根本不敢想，毕竟王顺心是健全人，人家凭什么看上我呢？我是一个连上厕所都需要照顾的人，我真心不敢想。

　　一开始我们就是普通朋友，通过QQ互相讲述了自己的故事，慢慢了解，建立起了感情基础。顺心提出确定关系的时候，我很惊奇。我知道自己因为身体原因没法传宗接代，男方家里会不会有顾忌？还有两个人老了之后会面临很多具体问题。但他都给我了很完美的答复，他把想到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，我就接受他了。

　　记：当时他出现在你世界里的时候，有顾虑吗？

　　孙：有，我问他为什么要找我？顺心说我踏实，也很欣赏我自强自立，与命运抗争的这股劲头。他说，结婚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，不图什么浪漫。只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，无论多么困难都不在乎。其实我更多得考虑，我不愿意成为他的一个包袱。

　　我俩是裸婚，也是突破了无数的屏障走到一起的，我很珍惜这份感情。

　　记：家里人当时反对这门亲事吗？

　　孙：家里人都反对，怕爱人对我有什么企图，他们觉得这都是不可能的事。其实想想，我是这样一个条件，什么都没有，他对我能有什么企图呢？后来我爱人直接来到我家，对我妈说，我之所以能来就是认准孙志成这个人了，我不可能骗她。

　　身边朋友也不看好我们，我有好几个朋友因为这事都不理我了。但是我相信这份感情，就毅然地走下去了。

　　我非常感激顺心，他为我也付出了很多，做了很多事，最终也让他的家里人同意了。

　　爱人非常孝顺，每次回我家都带很多东西，有什么活主动去干。其实我家里人最看重的，就是他能真心真意照顾我。 

　　记：你说自己是裸婚？

　　孙：我俩自从结婚，就是租房住，也基本上没积蓄。家里人为了我花了很多钱，我很感恩。虽然现在日子困难，我和爱人也从来没有向家里人伸手要过钱。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手艺，去画点鼻烟壶，摆摊卖。虽然我们很穷，但我感觉很幸福。

　　记：外人都不看好你们的婚姻，你却感觉自己过得很幸福。

　　孙：我们相处很融洽，日子也过得很幸福。我想，其实过日子是个简单的事情。只要两个人互相理解，多替对方着想，婚姻就会很美满。有些事我爱人明知道不可行，我就是要做，他也会去做，也会去尝试。我想出去玩了，爱人就把车收拾好了，第二天就走了。

　　记：多为对方考虑，多付出。

　　孙：是的，人和人相处，不能总是想着自己，要多想别人。我爱人生病了不吃药，说也不听。我就赶紧从网上买药让他吃。

　　点点滴滴的行为，都是生活的积淀。

　　之前爱人和我出去，他不说，我也知道他的压力很大。后来我们沟通，他对我说，只要心态摆正了，没有什么压力的，我们一起去摆摊，一起出去遛弯。如果出去了，有小孩子嘲笑我是“大脑袋”，爱人会把孩子叫过来，给他们讲我的故事，孩子们都会理解的，孩子说我棒，会向我学习。我很感激爱人能为我付出这么多，为我改变这么多。

　　我们摆摊的时候，很多家长带着孩子过来，都会买一个内画作品，告诉孩子要自立自强，教育他们。

　　我们就是靠自己生活，有了什么困难，就自己扛吧。我们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房子，结婚后一直在租房，买不起自己的房子，挣的钱都交了房租。我想如果能在冀州解决了公租房，那就解决了我们最大的困难了。

　　记：经历了这么多，有什么样的人生感悟。

　　孙：无论是残疾人还是健全人，都要自强拼搏，主动面对生活，拥抱生活，做人生的强者。

衡水新闻网-衡水日报记者　赵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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