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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05 2024-10-25
“现在(讲故事)经常出现一条红线,我烦透了一条红线穿珠子,我不穿珠子行不行?
大珠小珠落玉盘行不行?我不要那个红线行不行?我红线是隐性的行不行?我是绿色的线行不行?”
《瞭望东方周刊》记者李璇|北京报道
《君紫檀》剧照
“你为什么会长这么高?”
“我是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老师的帮助下长这么高的。”
这段对话,来自张以庆的纪录片《幼儿园》。这部展示武汉一座寄宿制幼儿园孩子日常生活的纪录片,一经推出,便引来热议。
“拍摄幼儿园纪录片,一百个导演会选择拍讲故事、唱歌、画画,一万个导演会拍庆祝六一儿童节,这都是我坚决不拍的。春游、小河边、手拉手、做游戏这些是概念,只要是概念,我就不拍。”张以庆这样说。
于是,观众惊异地发现,幼儿园里的孩子竟也懂得仿佛只有在成人社会才存在的种种“潜规则”。
这部《幼儿园》,连同此前那部“捧红”了舟舟的《舟舟的世界》,让张以庆在纪录片界名声大噪,并获得范长江新闻奖、中国电视金鹰奖等多项国内外大奖的肯定。多年以来,他的作品,一直被列入大学影视专业的必看片单。
“张以庆当年出现时是有些突兀的,他完全是纪录片潮流之外的人,但是他的作品,又给我们带来了非常丰富的启发。”在近日举办的张以庆导演学术研讨会现场,北京师范大学纪录片研究中心主任、教授张同道这样评价。
一次次出人意料
张以庆与舟舟的相遇纯属偶然。
1995年,在拍摄一部表现大学生就业的纪录片《起程,将远行》时,张以庆去武汉乐团拍一个学生,遇到了常年在乐团旁听的舟舟,后来便有了《舟舟的世界》这部纪录片。
《舟舟的世界》播出后,反响热烈,舟舟从此成为妇孺皆知的人物,有了真正上台指挥的机会。而张以庆独特的拍摄理念,也渐渐被外界知晓。
“这个题材,如果只拍成一个患有唐氏综合症的孩子和音乐的故事,那就永远是猎奇,而直到今天也没有人说这是猎奇。为什么?因为我是在表现一个人和他的生存环境的关系,这是关系到每个人的世界命题。看到舟舟,每个人都会看到自己。”张以庆说。
在《英和白》里,张以庆则将视角转向世界上唯一一只被驯化的熊猫“英英”与驯养师“白”的关系上。在整部片中,英和白都保持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,只有一台电视机,将外部讯息带入他们共同生活的那个七八十平方米的房间。
与强调现场感、同期声、长镜头的主流纪实观念相比,“不走寻常路”,是大多数人对张以庆作品最直观的印象。
张以庆的新作《君紫檀》,讲述的是紫檀匠人顾永琦的故事。不少人担心,张以庆这次会拍出“高级的广告片,或者是好人好事表扬稿、一位民营企业家的传奇”,砸了自己的牌子。
结果,这一次张以庆又没按照众人的设想行事。拍摄初期,他没有将镜头对准顾永琦,而是先找来关栋天、陈丹青等文化名人,又引入了昆曲、京剧等门类的艺术表演。
即便是拍摄顾永琦本人,张以庆也选择“偷拍”的形式。据顾永琦透露,“我平时爱打太极拳,结果我二弟(张以庆)就在寒风里躲着偷拍我,冻得不行了也不说一句。”
直至看完成片,顾永琦才知道,张以庆都请来了哪些客人,而与他有关的画面,也记录了不少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片段。
事实证明,这次张以庆还是没有拍“甲方片”。
纪录片也是艺术
张以庆最怕的,就是在创作上重复自己。
“我觉得每一次表达都要有一个全新的东西。我一直有这样一个观点:一个导演应该做到,作品在五年之后还能拿得出手,十年之后还能不脸红。”张以庆说。
从《舟舟的世界》《幼儿园》到《英和白》,张以庆的作品越来越弱化叙事,而增添了哲学思考和艺术化探索。
“张以庆的作品有一个大的趋势:从具象到抽象、从文学到哲学。《舟舟的世界》还觉得像小说,有人物、故事;《英和白》就像寓言了,主角可以没名字,也没故事;《幼儿园》更是一堆碎片,那些孩子叫什么一点都不重要。这部《君紫檀》准确地讲,完全没有故事,连一件家具从开始到完成的过程都没有。”张同道说。
在《君紫檀》里,由于紫檀家具与人的感知息息相关,张以庆便尝试拍出紫檀材质的“触感”。通过引入绸缎、水滴、婴儿、纤手等意象,紫檀的光滑触感在观众的通感中得到了体现,而京剧念白的解说词、流动的逻辑线,也为整部影片营造出了强烈的诗意。
张以庆的作品曾被许多人质疑是否属于纪录片这个范畴,他的碎片化的剪辑方式也常被人们评价为“看不懂”。
对此,张以庆有一个著名的“红线”比喻:“现在(讲故事)经常出现一条红线,我烦透了一条红线穿珠子,我不穿珠子行不行?大珠小珠落玉盘行不行?我不要那个红线行不行?我红线是隐性的行不行?我是绿色的线行不行?”
“很多人只重视纪录片的社会性、新闻性、历史性,但是不把纪录片当作艺术来看待,张以庆的创作则更多关注那些超越表层行为的精神层面的东西,体现出了艺术性,这点很难得。”中央电视台军事节目副总编辑徐海鹰说。
“就让他自由生长吧”
“平生三十年,我没做过一个领导交办的片子,这在电视行当里是很少见的。”张以庆说。
究竟是什么样的创作生态,让张以庆得以成为“张以庆”?
1987年,张以庆从武汉市手表厂调入湖北电视台。他的前任上司、湖北卫视原总监景高地如今还清楚地记得,张以庆借调到电视台期间,曾拍摄过一部名为《童年,七彩的歌》的纪录片。
张以庆很重视这部片子,而当时电视台的制片主任审完片后,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。
张以庆以为“片子完蛋了”,与摄影师来到景高地的宿舍里,“倒在床上起不来”。
景高地对他们说:“主任走了并没有说这个片子不能播,我告诉你这个片子能播。”
正式转入电视台后,湖北电视台的多位领导,也都对张以庆采取宽松甚至是“放任”的态度。
“我说张以庆需要报什么选题呢?张以庆既然是个奇葩,就让他自由生长吧。他找到了好选题就会告诉你,你只要告诉他行还是不行就完了。拍几年那是他的事,什么时候出来那是他的事,他怎么痛苦去拍那是他的事。”景高地回忆。
对此,电视台的同事也并非没有过非议,景高地则统一回应:“只要你能拍出《舟舟的世界》,我就给你这个待遇。”
从某种意义上说,正是电视台的知人善任,成就了张以庆。